“见面时，他有没有托付你，要把唐郑照顾好？”

每个星期割一斤肉，“下午去买，买撇一点的，便宜，有个油味就行。”

后来，她从春熙路消失了，和所有的小人物一样，再没人提起。

他现在建设路一家小公司上班，上一份工作是做电话导购。

我说，那等于白捡了一天瓶子。

在地上蹲久了，蒋贵英说，还是有点晕，歇了一会儿才站起来。

唐郑体弱，出生只有3斤，3天没哭出声。医生说，多半带不活了。但蒋贵英不信。

按弹簧的地址，我找到一条潮湿的巷子，巷子旁是一排低矮的平房。

“他们说，不管咋样，年还是要过的”，“大人不过，娃娃也要过噻。”

刚到成都时，他帮人扫过地、刷过皮鞋，但身体不好，都不长久。

后来才知道，他是没有吃饭的钱。

我到一环路北四段时，不到早上6点。

郑明知离90岁只差一个门槛了，但他不一定能迈得过去。

蒋贵英今年八十一岁，她忽然觉得，这辈子活得有点累。

蒋贵英爱整洁，虽然衣服都是别人送的，但洗得干干净净。

“这个米饭是不要钱的。”

她没有公交卡，来回要给4块钱，6路车王师傅住关家堰附近，了解她的情况。

之后七八年的时间，蒋贵英都在春熙路“上班”。

有时候，王师傅还带同事来蒋贵英家帮忙。

老板打了两碗米饭给我们，蒋贵英很高兴，回来一路都在说：

她一辈子没去过什么地方，大部分人生，她都低着头，在原地兜圈、寻找。

19年前，蒋贵英62岁，从资阳老家回到成都，提了一个竹编菜篮。

蒋贵英说，唐郑还小的时候，“我一顿饭要吃三次，我一次，他一次，她一次。”

蒋贵英五姊妹，她排老四，死得剩她一个了，偶尔也会有些孤单。

第二年夏天，唐忠秀去世了。蒋贵英又回了趟老家，这次，她带走了女儿郑淑兰。

蒋贵英的春熙往事

“可我们不吃还不行，你不吃，蒋婆婆会不高兴。”

唐忠秀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他托人告诉蒋贵英，想要见儿子一面。

早上，坐6路车去春熙路，下午再坐车回来。

但她很快又找到了原因，这就是命。

这张照片，拍摄于几年前，蒋贵英在春熙路捡瓶子。因为这张照片，她曾被称为“口袋婆婆”。

春熙路，生意好一天能捡几十斤瓶子，挣二十多块钱。

“那时一天给他5角钱，中午买个馒头吃。”唐郑饿着肚子，省了10块钱，在校门口小摊买了这条项链。

有了推车，能多放几十斤，可以凑几天去一次。

下午回家，清理女儿的粪便，洗衣服，清扫家里…

蒋贵英背着唐郑，离开唐家时，唐忠秀忽然有了一股劲，从床上滚下来，从屋里一直爬到院子外，“说不出话，一边爬一边哭，哭着送我们走。”

下午，怕蒋贵英留我吃饭，我说有事先走，第二天再来。

“这就是命。”

其实我是嫌太素。

他们帮她把垃圾袋提着，开车把她送了回去。

“山上树子还是有的，砍来割料（打棺材），也可以少花一点钱。”

他给了我两个门牌号码，第一个“一环路北四段136号”。他说，到这里，你会见到一个消防队，右边第一个巷子，直走，注意左侧有一个通道，只够一个人通行。

喂饭、喂药，帮女儿排便、盖好衣服，是蒋贵英出门前的准备工作。

我拦住她，又买了些熟菜，抢着给了钱。

全世界都不会在乎这样一个小人物，但对她的家人来说，她就是英雄。

现在，除了她，其他四个都已经去世了。“有时候我也奇怪，为啥偏偏就留我一个呢？”

“我们两个要吃饭，老头子要吃药，我也是没有办法。”无奈之下，蒋贵英开始上街捡垃圾。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的源头，可能只是几个瓶子。

弹簧人精瘦，按成都话讲，有点“干歇儿”，说话时身体摇来摆去，像说唱歌手，很有节奏感，大概就是这外号的来由。

蒋贵英没同意，她说，女儿有病，我把她养到死就对了，不要去拖累别人。

唐郑出门上班，蒋贵英也开始一天的工作。

她说，一个月多前，她带丈夫去了医院，“嚯哟，花了一百多呢。”

女儿临产，唐忠秀没钱，蒋贵英赶回老家，用捡垃圾攒的钱，把女儿送去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