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完《黑豹V》，乐队和麒麟童公司解约。那段时间，各唱片公司都不愿意签乐队，只签主唱——尤其老牌的都不愿意签。成本太高，花钱也不见得有效。“就是自己玩了，没有组织了。”
“在班上拿出那盒（《黑豹I》）磁带，我们都说，听听，这是黑豹，牛逼。”Tony说，“牛逼”代表了北京孩子对一个自己崇拜、欣赏的对象的所有评价。
95后的郑州年轻人王子昕，正是在之前的一次拼盘演出中听到黑豹现场，感受到“像拳头一样砸在心口”。和他同龄的大四女生张家齐两周前刚刚看过张淇在其他地方的演出，被这个充满动感的主唱“燃”到。她喜欢《How do we find a way》的阳光奔放，也会把第一张的老歌放在自己的播放器歌单里。“有年代感的东西，并不等于过时。”
场下的张淇早褪去了刚加入乐队时对几位前辈的敬畏，有感便发，老哥们儿和他也颇有默契，谈笑无忌。场上，他毫不吝惜地表现出“身为五分之一”的投入和在场感。
感谢朱焰峰、Linda、邮差、郭传林、黄燎原、曹平、骅梓、秦勇、杨樾等人对本文的帮助
“摇滚”，在公开语境里是个不能提的词。有一回上主持人王东的电台节目，当他对着麦克说，“有请中国最老牌的摇滚乐队黑豹出场”，秦勇立刻对王东生出“好汉”般的敬意。“他能讲出摇滚这个词，就是顶着12级风往前走啊。真是有勇气的小伙子。”
“老太太跟相关部门的人说，这么好的青年给我们做点事怎么就这么难？演个出怎么就不批？后来批了，公安局又找我去谈话。看到我说，郭传林你在我身边离开不得超过五米，出现了任何事都要让我找得到你。有BT页游的，就揪你。”
一次演出时，郭四看到了还不到二十岁的窦唯。“那时候的观众很少见到玩麦克杆的，都是正经八百唱着，哪有像他这样自己搞造型，一搞大伙儿就眼前一亮。”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相遇相识相互琢磨……”与其说是台上的主唱张淇用手势把台下带动起来，不如说，听众苦等一晚，为的就是这《无地自容》的沸点一刻。
如果不是保温杯这个意外的“助力”，黑豹这次演唱会的影响力或许还要小很多。有歌迷为此顿生悲凉，因为“一个乐队再度火起来居然是因为一个非音乐的元素”。杨樾笑笑，有很多好的音乐在速食时代就这样消失在尘埃里，如果有一个“保温杯”让他们被更多人发现，又如何？
那个时候，距离秦勇所说的“内地摇滚史上最糟糕的”1996年，刚刚过去两年。
“这支乐队的主唱本来就是郭四、赵明义、李彤他们不断寻找、填空来的。这是这支乐队的基因决定的。它的艺术灵魂是李彤，经营上的主理人是郭四、赵明义。说窦唯是黑豹灵魂的，他们不了解这一点。”摇滚音乐人骅梓大声点明这一点，接着补充，“窦唯唱得好，但他只是在完成他的工作。他很清晰他的职责，还有他自身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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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唯，1993年9月于北京（肖全/图）
为何这么难找到合适的主唱？自认特别讲究细节的李彤没法给出答案，只是坦言前几张专辑里有些演唱“没有实现创作的初衷，feeling上，处理上完全没有”。
“这回他们应该是憋足了劲。”电台主持人杨樾一眼扫去，当晚乐队用的是全世界最贵的L-Acoustics音响。“如果没有巡演来摊平的话，单独做一场个唱是很烧钱的。这也表明了他们对这次演出的决心。”
吉他手李彤（南方人物周刊记者姜晓明/图）
“但总有人揪着问，他不在这些年，黑豹乐队的质量怎么样？他们认为，存在和有质量不是一回事。”
崔健那句“这时代变化快”，放在今天依然有效。
“回顾历史也没什么意思，让人感觉黑豹还是停留在原来那个时代。我们就是想让大家看看现在的黑豹的状态，我们现在的音乐是什么样。”半个月前受访时，乐队创始人之一、吉他手李彤说。
“你们这些搞摇滚的就自生自灭吧”窦唯之后，从栾树、秦勇、大鹏到今天的张淇，如果算上最开始的丁武、栾树的哥哥栾述伟、秦勇的哥哥秦奇等人，黑豹前后经历了大约十次主唱更迭。
2017年8月15日，拍摄于北京Max Team。从左至右依次为键盘手惠鹏、鼓手赵明义、主唱张淇、贝斯手王文杰、吉他手李彤（南方人物周刊记者姜晓明/图）
江湖人称“郭四”、“四哥”的郭传林是黑豹乐队的“奠基者”和第一任经纪人（南方人物周刊/图）
张淇给她建议。
版税？秦勇印象里似乎收到过，过程也颇为戏剧。一次，他像“天上掉馅饼”似的乐呵呵取回了4万块的版税收入，结果很快接到著作权委员会的电话，“我们弄错了，是3000块，请退回来吧。”
江湖人称“郭四”、“四哥”的郭传林是黑豹乐队的“奠基者”和第一任经纪人。六十开外的他声调柔缓，体形未曾发福，上身T恤扎进裤腰也不显肚腩。80年代后期，他想组一支乐队，到处找场地、拉赞助，在大兴建立“基地”的同时四处寻人入伙。和丁武碰头后，郭四发现了“有点意思”的李彤。不久丁武对金属乐更为感冒，出去组建了唐朝。随着贝斯王文杰的加入，黑豹雏形初具。但主唱空缺。
赵明义在北京开过一家火锅店，店面不小。杨樾和朋友隔三岔五就去关照老哥们儿的生意。看到行业里的大哥天天在店里“接客”，也不打鼓也不唱了，杨樾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其实他们发第一张之后就应该成了圈里的富豪，就算后来那些年境况不佳，底子还是有。”杨樾说，但做摇滚，不演，就等于废了。
当时他已经和太太搬到郊区，养起了动物，但很多东西依然悬而未决。“那会儿我心里，就像在宇宙外看地球似的。我们当时是被禁锢的，有一天世界会打开，都会变清白。
结果，一下子就九年。
网友惊呼，“长得像Hyde（日本彩虹乐队主唱）”，也有人说，仿佛是年轻时的AXL Rose（枪花主唱）和Sebastian Bach（穷街乐队主唱）的合体。
在网上一个纪念黑豹乐队的讨论帖子里，有人如此分析：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相遇相识相互琢磨……”与其说是台上的主唱张淇用手势把台下带动起来，不如说，听众苦等一晚，为的就是这《无地自容》的沸点一刻。
2004年，是另一个重要的分界线。唱片工业的传播介质彻底数字化，听歌的人不再买唱片。“音乐人的收入全部来自中国移动。你只有去研究什么歌俗，能成为彩铃爆款，才能挣钱，彻底改变了行业心态。”杨樾说。
这位2013年接棒的新主唱，会是黑豹破局的重器吗？
对于踌躇满志的黑豹，这次演唱是一次公示，也是一次证明。
2005年，张克仆（大鹏）（左） 与秦勇（右）（南方人物周刊/图）
一个圈内人明了、大众却不了解的事实是，窦唯离开时，郭四代表乐队要求他此后不能再演唱黑豹时期的作品。“你把作品带走，黑豹就完蛋了。我信任你，你也信任我，你给我一条活路，我也给你一条活路。”
这支叫作“黑豹”的中国摇滚乐队，30岁了。
台上5个人一身素黑。保温杯故事主角赵明义绑上了蓝色的发带。除了时常微笑，参与和声，他和老搭档吉他李彤、贝斯王文杰、键盘惠鹏演出时未多发一言，一如往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