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散文革命的底气,就是建立独特的坐标式阅读,加上源源不断积聚起来的生活爆发力,这是唯一土壤,在这样的土壤中长出来的散文之树,才会根深叶茂。曾文正公有一自题联:“养活一团春意思,撑起两根穷骨头”,“春意思”养得鲜活,就会永远有好文章。
字词本身并没有好坏之分,只是要协调,网页游戏私服大全,用合适了,就是美词美句。杜甫《兵车行》,“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仅两句,尽现战争的残酷,急促的征兵,官吏的残忍,百姓的痛苦,追奔呼号,悲怆愤恨。为什么要如此的生离死别?因为“新鬼烦冤旧鬼哭”“古来白骨无人收”!有美词吗?没有,只是用了夸张的手法而已。
陆:作为编辑,我读大量来稿,经常发现这样两类稿子:一类写得天花乱坠,极尽美化之能事,奇句、异配,每段都有比喻,好句子连着好句子,就如一些女子,每出门必精心装扮,粉底打得极厚,口红搽得极艳,一般人很难窥见其真容,这是虚假的真实,犹如组织性的表演,并不耐看。另一类写得太实,老套路,老事件,语言陈旧,神情呆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将自己装在套子里,硬将丰富多彩的生活,过成天天豆腐咸菜的枯燥日子。这也是真实的虚假,就如小老太全身不协调的舞蹈,她要是坐在家门口,戴着老花镜,拿着绣花针,给小孙子绣个小肚兜,那该多协调呀。
记:你阅读了大量古人笔记,我们均有同感,这是被很多搞“国学营销”的人遗忘的,笔记一方面是高度真实的私人笔记,情怀满纸,一方面又充满了洞见与发现,这才是传统中的精华。
陆:《字字锦》一书是我系统读古人笔记的发端。写完《字字锦》,我又给自己定下一个阅读目标,用5年左右时间,读完一百来本历代笔记经典。我使用的版本是上海古籍出版社的《历代笔记小说大观》点校本,没有注释。这些笔记不分篇,不分章,有些每条笔记前还加个小标题,有许多干脆连小标题也没有,写多了,编成数卷,加个书名,就成了笔记。在各类笔记中,历朝历代的社会风尚、典章制度、民众疾苦、诗文书画、历史事件、科技记录,都有详细记录,各类人物,各式宗教,就连那些鬼神精怪的故事,也都有言外之意,而且都是以当事人的角度,不是正史,但绝对是正史的有益补充。
庄子曰:“忘足,履之适也。”袁枚讲:“忘韵,诗之适也。”我说,忘掉危险的美词美句,散文之适也!
记:你近年除了阅读古代笔记外,也写了不少散文。
陆:是的。2016年12月3日晚9点半,从人民大会堂晚会现场回到住地,我和苏沧桑敲开贾平凹的房门,请他为《浙江散文》题词。贾先生显然还没从《梁生宝买稻种》的演出场景中回神,他拿起笔,凝思一分半钟,才重重落笔:“散文是需要革命的,题赠《浙江散文》。”为准确诠释他的观点,这段时间,我系统地读了一些他关于散文写作的文章,其中《走向大散文》的几个观点,我认为可以概括他说的散文革命。
陆春祥,笔名陆布衣、陆天等,1961年12月生于浙江桐庐。中国作协会员,文学创作一级,浙江省作协主席团委员,浙江省散文学会会长,杭州市作协副主席,浙江传媒学院等客座教授。已出杂文随笔集《用肚皮思考》《鱼找自行车》《新世说》《病了的字母》《新子不语》等十余种。作品曾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浙江省优秀文学作品奖、上海市优秀文学作品奖、中国报纸副刊作品金奖等。
提要
那么,哪些是“野莽的生动力”呢?我想,不外乎散文表达的内容和方式。就内容而言,脚下的大地,悠久的历史,熙攘的人物,火热的生活,所有的所有,都在我们身边燃烧。就方式说,增加,延长,变形,倒置,荒谬,新解,只要能充分表现作者的情绪和体验,一切手段皆可使用。
陆:一本读完了,自然要做笔记。我也学古人,随便写,有几句写几句。盘点写了数年的笔记的笔记,集腋成裘,还真是可观。2015年8月,上海书展上我集中推出了《笔记中的动物》,这个话题让一些读者很兴奋,认为这些冷知识,恰恰是热时代的小清新,数百家媒体都有不同的解读。我的《笔记的笔记》,也是这些年阅读笔记的细枝散叶。呵,这些都是别人不太看得上的,太小,太细,太碎,太烦,但我看来都是白花花的碎银子。一地碎银,积碎为整,需要的是恒久的坚持与虚一的宁静。
本报记者 蒋蓝 文图
美国学者斯坦利菲什写了本叫《如何写一个句子以及如何读句子》的书,传授造句技巧,他说,你应该把自己绑在形式上,形式会把你放开。美国西北大学教授爱泼斯坦却评论说:最好忽略一些已有的句子形式,如果一种形式是可以模仿的,也许它已经老掉牙了,因此最好加以避免。
在我的散文视野里,“好文字、有情怀”,尝试打破一切圈子界限、题材界限;“有文、有思、有趣”,以此作为判断好散文的简单基本标准。但我心里清楚得很,这远远不够,离真正的革命,还有非常大的距离。革命就是要打破旧框框,建立新世界,旧世界太让人压抑,太面目可憎。
记:说散文革命,还有个重要问题,就是:革命的底气从哪里来?
记:这只是沧海一粟,比如宋代笔记种类就很多,《宋史艺文志》记载小说、传记、故事、杂类多达1126部,除去一些不属于笔记类的,宋人笔记不下700部。
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