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事自然瞒不住，女友质问蒋明辉原因，他只是反复念叨“那是我爸的名字贷的款嘛，父债子还嘛，天经地义嘛”。

　　初心

　　七月三日，合川区隆兴镇广福村，蒋诚和他的纪念章。

　　退伍返乡当农民

　　此役毕，蒋诚被授予一等功，通令嘉奖。

　　那一年，原合川师范学校校长王爵英负责修撰《合川县志》，查找档案资料时发现一份《革命军人立功喜报》。

　　随着朝鲜战事结束，1954年，在朝鲜战场征战4年的蒋诚随部回国。

　　只是，如今的蒋诚，在低头摸过自己那道伤疤时，只会憨憨地笑说一句：“我打的敌人还多些、还多些……”

　　“班长、党员蒋诚同志是上甘岭战役中的功臣，他在这次营建任务中，保持和发扬了过去的荣誉，表现得吃苦耐劳，肯钻研技术，对工作负责，真正起到了一个班长的作用。”这是当年组织上对蒋诚的总体评价。

　　1949年12月，在解放成都的隆隆炮声中，21岁的蒋诚加入解放军。

　　如今的他口齿不再清晰。只是，说起曾经的戎马倥惚，他的眼神依旧会霎时闪亮。

　　这样一名老兵，用自己的鲜血和无悔，诠释了一名共产党员的铮铮誓言。

　　而在“立功事迹”一栏，甚至用了洋洋洒洒近500字，细致记录了蒋诚的功绩。

　　英雄老去，青史犹存。12军战史清楚地记载，1952年11月8日，蒋诚所在的92团到达上甘岭，旋即被上级要求3天准备，11日发动反击。

　　对原合川县而言，这是一份珍贵史料。但王爵英发现，这份《喜报》“备考”一栏，被注明“由八区退回，查无此人”。

　　1988年，埋首乡野36年的一等功臣蒋诚，毫无征兆地迎来了两件大事。

　　直至一份《革命军人立功喜报》，在一系列巧合下被发现，他的功绩才大白于天下。他因落实政策获得“全民职工”待遇之日，却是年逾60之时。

　　“解放全中国！”或许，这句话正是蒋诚当年入伍时最朴素的初心。

　　“几十年了，没人知道你是上甘岭战役的英雄，遗憾吗？”

　　就是在这场事关整个朝鲜战局走向的残酷血战中，蒋诚创下了奇功，以手持轻武器击落敌机一架。

　　按照蒋诚的回忆，当时突遭敌机轰炸时，作为机枪手的他，在战友们都在紧急寻找掩蔽时，扛着机枪跳进了一处深坑。

　　七月三日，合川区隆兴镇广福村，着一身绿色衣裤的蒋诚在老伴搀扶下散步。

　　1983年，蒋明辉眼中“山一般沉默的父亲”，干了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

　　“爸爸性格好，话很少，总是沉默，不与人争。”蒋明辉幼时的记忆中，父亲总是像山一般沉默，没有任何人想到，他曾是共和国的一等功臣。

　　而就在成为“全民职工”的1988年9月，蒋诚已60岁零8个月，因超过了退休年龄，他正式退休。

　　2015年，蒋诚所在的广福村脱贫攻坚发展油橄榄种植项目，已是86岁高龄的蒋诚，全村第一个带头将全家的土地流转出去，并自告奋勇给其他村民做劝导工作。

　　一人歼敌四百余人

　　1952年10月，入党4个月后，蒋诚迎来了永生难忘的上甘岭战役，也正是在这场震惊世界战争史的残酷战役中，他获得了一个中国军人的至高荣誉。

　　蒋诚在这场轰轰烈烈的建设中，再立新功。

　　36年间，蒋诚没向任何一级组织透露过自己曾经辉煌的功绩，也没找任何一级组织提出哪怕是正常安排工作的请求，只是以一个农民的身份默默劳作，甚至个人举债修路，为儿子留下一笔“巨债”。

　　英雄老去，传奇仍在。

　　“我站在沟沟底，把机枪架在沟沟上头，就开始打，也不管打不打得着。”老人双手不停颤抖着比划，那一刻他的眼神无比闪亮。

　　也正是在这场战斗中，蒋诚身负重伤。

　　“一架敌机要轰炸我们，它冲下来，我就打它的头；它飞过去，我就打它的尾巴……”神智、口齿已不清的蒋诚，说到击落那架敌机时的细节，却表达得异常清楚。

　　“爸爸的几个奖章我看过，但都是纪念章，没看到军功章。”蒋明辉如是说。

　　1983年冬，当地决定修建隆兴乡到永兴乡的道路，自认有些修建技术的蒋诚，居然抛下蚕桑技术员的活不干了，主动请缨牵头修路。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部队崭新的营房建好了，蒋诚却没来得及住上一天，就于1955年2月10日复员退伍返乡。

　　1953年12月，一等功臣蒋诚升任志愿军第12军31师92团1营机枪连班长。

　　复员退伍后，整整36年，他没向任何一级组织透露过自己堪称传奇的功绩，也没找任何一级组织提出哪怕是正常安排工作的请求，只是以一个农民的身份默默劳作，甚至个人举债修路，为儿子留下一笔“巨债”。

　　“不后悔！打那么多仗，我那么多战友死了、残了，我还活着！”

　　7月3日，合川区隆兴镇广福村，蒋诚说起击落那架敌机时的细节，眼神有光。（图片均由记者张锦辉摄）

　　“解放全中国！解放全中国！”采访中，大部分时间由蒋诚的家人和村干部介绍情况，坐在一旁、耷拉着脑袋似乎半睡半醒的蒋诚，突然睁开浑浊的双眼，一边用拐杖使劲地顿地，一边嘴里含糊地以浓重的重庆方言反复嘟囔。

　　上世纪80年代初的乡村修路，绝不是什么包工程赚钱的概念，牵头人没有报酬，修路的也全是本地村民，然后按工分兑现工钱。

　　执念

　　彼时，上甘岭537.7高地已陷入最危急境地，该高地4个连日血战后，仅剩24人退守七号坑道，并且连续11天断水断粮。

　　事后，蒋明辉还是靠着真情感动了女友，两人最终喜结连理。但是，因为没了房子，婚后的小两口只有住进了女方家中。

　　这段跨越了时空、跨越了生死、跨越了荣辱得失的对话，发生在7月3日。对话的主角叫蒋诚，一位说话都不利索的91岁老人，现居合川区隆兴镇广福村。然而，就是这样一位老人，在上甘岭战役中立下赫赫战功，用鲜血和无悔诠释了一名共产党员的铮铮誓言。

　　31年前，因为地方志的修撰整理史料，当年的“立功喜报”重见天日，他也因此成为“全民职工”。

　　消灭所有敌人

　　往事并不如烟，即便是相隔半个多世纪，从这份早已泛黄的立功受奖说明字里行间中，仍能感受到那场战事的惨烈。

　　蒋诚话极少，一旦他开口，那就必定是一个唾沫一个钉，大家闻言又笃定地放下锄头捡起了钢钎。

　　也就在入朝参战的3月，时年23岁的蒋诚被火线提拔为机炮连副班长，与战友一道，扛着他心爱的机枪，唱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军歌，跨过了鸭绿江。

　　彼时，蒋明辉有一个已经谈了3年多的女友，正筹划着结婚。面对这样的情况，蒋明辉不敢对女友说，偷偷把自己的房子卖了换得400元钱，住进了集体宿舍，然后又借了一部分钱，才还掉了这笔贷款。

　　1954年12月，蒋诚因贡献突出，再获三等功。

　　蒋诚负责的是铺夯石工作。在“不顾疲劳、埋头工作”的钻研下，他从每天铺不了合乎要求的5平方米，激增到每日保质保量铺设12平方米，而这是“两个人一整天的工作定额”。

　　“我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国家和人民也给了我不少，没得啥子遗憾的。”

　　那一年是1991年，蒋明辉年仅23岁，参加工作3年省吃俭用才存了1000多元。而在蒋诚贷款时的1983年，2400元更是一笔“巨款”。

　　重庆有这样一名老兵，上甘岭战役中，肠子被炸出来，他重新塞回去。战斗中，他以重机枪歼敌四百余名、击毁敌重机枪一挺，并奇迹般地用机枪击落敌机一架，荣获一等功。

　　直到1964年4月，蒋诚因有一手拿手的蚕桑养殖技术，临时到隆兴乡从事蚕桑工作。而这份临时性的工作，他一干就是24年。

　　复员

　　“8年后，爸爸把我叫到跟前，告诉我，当年修路的钱，是他以个人名义向农村信用社贷的款。”看着父亲严肃而又闪避的眼神，蒋明辉心头一沉，直愣愣地问了一句，“贷了有多少钱？”

　　“我小时候最喜欢问爸爸打仗的事，他每次都是叹气，随便说几句就低头不作声了。”蒋诚的三子蒋明辉回忆，父亲年轻时一般不主动提及那场战争，反而是在神智、口齿都不太清的最近半年，会经常唠叨大家都听不懂的战场情况。

　　唯一稍显他老兵印记的，是他那条肥大、破旧的绿军裤，只是到处都是缝补的痕迹，尤其是膝盖处，补在内里的补丁都已外露。

　　“父债子还……”父子俩沉默许久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一模一样的这句“父债子还”。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份立功受奖说明里还详细地记载了一项在整个人民军队战史上都堪称奇迹的辉煌战果：“以重机枪歼敌四百余名，击毁敌重机枪一挺，有力地压制了敌火力点，封锁了敌运输道路……”

　　据《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史》等史料记载，1951年4月22日至1951年11月，蒋诚所在的12军先后参与第五次战役、金城防御作战等大小战斗400余次，并重创土耳其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