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大师褚宏生老先生。袁建敏 摄
如果不是这几年三次从昆明走到建水采访手艺的旅行中，通海都是必停的一站，我对这个在地图上小到几乎找不到的城市不会这么牵肠挂肚，对于他们所承受的灾难和未知的恐惧感同身受。对于长居深圳，每日行动范围不过一两公里的人，对远方的小镇心怀熟悉和挂念，算是难得的人间情感。
在苏州绣品街，王丽华老师的绣阁里，完全颠覆了之前对旅游纪念品苏绣的“俗艳”印象，听见针尖带着丝线穿透绢帛的声音，从容、准确，像一种亘古的心跳。一直对紫砂壶望而却步，在徐雯老师的茶桌上，不谈获奖评级，网页游戏私服大全，不渲染大师传说，唯见一个热爱生活的人，用紫砂做出各种日用器皿，用得称心称手，心中充满对手作之物的敬惜之情，是最根本的手艺之道。
结果是，一路听了见了好多故事，各种手艺人的生存状态和生活智慧，不同地方的美食和风景。寻找手艺人不仅发现了中国也有最好的匠人和手作，也是我体验过的最好的游走中国的方式。
如果不是要去认识布，就不太会关注庭院和农舍周边种植的芭蕉，这些都是当地女人做活的原料。芭蕉布在冲绳盛行，首先是因为这里芭蕉多，以前有芭蕉的地方就会有女人的作坊，从她们那里你可以知道芭蕉可以做芭蕉泡盛（一种当地的米酒），芭蕉叶可以包东西，相伴而生的酸橙是类似柠檬的一种果类，她们用它来做醋。在岛上生活，吃生鱼没有酱油的时候可以淋些这样的醋，也用来洗涤芭蕉布，滴上几滴就可以去污并让布变软。因为布是在含碱性的液体中煮的，用酸中和一下，布就活了。再就是染色时在媒染的液体中放几滴酸橙汁，能很好地激活琉球蓝车轮梅等草木染料。另外，它跟芭蕉一样也是喝泡盛烧酒时不可缺少的东西……每次回忆起遥远而孤独的冲绳，其中都有芭蕉和海水的颜色以及酸橙的确切气味。
从手工旗袍的细节里可以体会民国时期的风采。袁建敏 摄
8月14日，云南玉溪通海小县城连续两天多发约5级地震，在大部分人眼里这算不上什么新闻，新闻里说的“通海地震”只是一个名词，但在我脑子里一下闪现的是这个名词背后的具体。我知道秀山上有很多字体漂亮的对联，也知道这里各种新旧大宅门口都有面部表情呆萌的大石狮子，还有木雕、石雕、刀剑、甜酒和盆景，一一看过了解过后，感觉都是顶级的好。
习惯了用寻找手艺的眼光游走世界，有一年办完日本的多签，第一次登陆需要去冲绳，于是带了一本柳宗悦的《日本民艺之旅》随行。这位民艺之父走寻全日本手艺的最后一站就是冲绳，书中记录着这个与日本大陆隔离的小岛有诸多印染和织布工艺，于是一个人在Google地图、移动wifi和充电宝的陪伴下，去寻找这些被确凿记录过的布。惊叹于日本对传统工艺的保护和传承，半个世纪前的记录竟然活着，可以被找到。像絽织的“絽”这个织布领域的专用字，在中国古代字书《玉篇》和《康熙字典》可以找到，相对应的手工艺却没有被清晰传承，但在冲绳岛的花仓织里仍然是必须掌握的技艺，在传承馆做织布体验的小孩子会被告知这是一种怎样的经纬交织法。
这样的游历会让人上瘾，让地球上一个个地方变成私人的地理和风物志，足够鲜活和健康，生命中的虚无和焦虑感得到大大缓解。
在浙江上虞陶瓷师傅顾少波的家里，看到他收藏的古老陶瓷残片，确切地知道了“曲水流觞”的“觞”是什么样子，知道了青瓷的釉色如何“类冰似玉”。
还有在太湖边上的小村子里做竹编和漆器的王雨夫妇，他们选择在苏州太湖边的东山村落脚，租了一栋带院子的老民房，偏远而宁静，是安心做手艺的环境。小院门口巴掌大的地方可以开荒种菜，菜地外面是村民的枇杷树，再往外走，就是浩渺的太湖。村里的菜市早上六时多就散了，收发快递要坐车到附近的镇上。这里只能按季节吃水果和蔬菜，年轻的他们按时作息，一个人做饭，另一个人就去洗碗，生活过得田园、古朴，一种简单的幸福。2015年底，两人水到渠成结了婚。村里其他年轻人都出去了，留守的老人不久就注意到了这对外地来的年轻夫妻：他们在这里干什么，成天不出门。就是这样一对小夫妻，默默地把竹编做到比大师更精细的程度。
我自小在5A级景区长大，熟悉国内景点的各种套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像许多都市白领一样，习惯存钱存假出国旅行。但在寻找手艺人的过程中，各种千差万别的惊喜，让我对以前老生常谈的“熟悉”更新了认知。
文：浅草
手艺的旅行让太多曾经抽象的名词有了实际的生命体验，甚至超越时空。几年前，读完日本人盐野米松那本《寻找手艺》时，我就生起一个想法，在当时工作的杂志上做一个专门栏目，去看看中国还有哪些手艺人，他们的生活和工作是怎样的，是我们想象中那般落寞和清苦吗？或者如想象中那样依然有手工时代的朴素、古典的浪漫？
2011年，上海长乐路上，我第一个拜访的手艺人是90多岁的旗袍大师褚宏生老先生。听老人家讲1930年代的上海，说起影星胡蝶、韩菁清、白杨，陈香梅也是他的老顾客。民国在之前可能只是模糊的文艺向往，要在一件手工旗袍上的细节里去体会，布料和剪裁带来的与肌肤的贴合度，有心思的刺绣和图案，甚至一枚盘扣紧致柔美的弧度，都会让人从心里生起一丝民国女子的情绪来，那种遥遥呼应，与读一篇张爱玲小说或者看一部民国电影大不相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