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中国海怪的体系似乎芜杂一些,因为它们多散落在历史的角落,你在书中是如何对海怪进行系统分类的?
盛文强:海怪有没有、是真是假,不是我能回答的问题,这是生命科学需要探索的问题。有许多读者看了我的《海怪简史》,就问我:“这世界上真有海怪吗?”这种问题我无法回答,因为文学不能等同于科学,你去看《西游记》,当然不会追问这世界上有没有腾云驾雾的猴精,也不会追问这世界上有没有玉皇大帝,这是阅读文学作品的基本常识。如果我回答有海怪,人家就问我要实物(海怪活体)的证据,我当然拿不出来,如果我回答“没有海怪”,人家就说,既然没有,你这不是瞎编骗人吗?所以,对这种毫无文学欣赏能力的问题,是不必回答的。
记者:《海怪简史》算是“志怪”,志怪小说在历史上也有久远的传统,但为什么单单要锁定“海怪”这个小类来写一本书?
(原标题:盛文强:读懂海怪,不怕遇到真(图))
中国海怪分为外篇和内篇盛文强:《山海经》 里的海中异兽、战国编钟上的夔纹、原始文明中的人面鱼身陶壶纹样等,皆是先民创造的海怪体系,洪荒年代的泥沙俱下、人神混杂、万物奔走的诸般情状尽在其中,各种能量的集中迸发,仿佛回到了宇宙大爆炸的“奇点”,在这里,古老的想象力横无际涯,从中略可见到一个民族的童年时代枝叶葳蕤,无限生发的生命活力,源源不断地奔涌出来。在后世的各类志怪和野史中也不乏海怪的身影,可惜多数是匆匆忙忙一闪而过,它们当中既有异鱼奇兽,又有来路不明的神怪寄身海中。
记者:近年来的新闻中又时常出现某某地渔民打捞起“海怪”,一些罕见的海洋生物吸引着人们的眼球,在海外也曾有不少人鱼标本展览,后来被指是伪造的,海怪真伪之辩,似乎从未停止,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在本民族的传统中,农耕文化长期占据主流,对怪力乱神敬而远之。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便是无用。因此,务实的博物学盛行,神秘博物学沉寂,也就不足为奇了。作为神秘博物学场域内的海怪学同样尴尬,海怪一直没有清晰的界定,更无完整的谱系,只有些零星的资料散落在古籍、野史、方志、传说之中。在整理国故的基础上,修补残损的海怪传统,重拾本民族的海洋文化自信,恢复古老的想象力,已成弦上之箭,不得不发。
盛文强:《海怪简史》 是中国海怪的族谱,分为外篇和内篇。外篇是来自底层的海怪,它们身上还带着原始的野性,千百年来,它们的故事在民间秘密传递。内篇所记,则不乏三皇五帝之苗裔和龙宫水府皂隶。可见,前者是“体制外”的海怪,后者是“体制内”的海怪。照我看来,前者比后者可爱。在掌握了海怪的分类之后,可据此记诵一番驱逐海怪的咒语,先看来的海怪是什么来头,如果是体制内的纨绔海怪,就可高呼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如果是体制外的野路子海怪,就要高呼一声“妈祖娘娘快显灵”,有这两句咒语防身,就可以保障一船平安,全身而退。当然了,这种方法只适应于中国海域,外国海怪根本不吃这一套。与此同时,身份的辨认也是难点,这些海怪变化万端——体制外的海怪也会装扮出堂堂威仪,体制内的海怪也会流露出一身江湖野气,令人猝不及防。遭遇之后的万全之策,便是两句咒语一起喊。这些古老的海上驱魅经验,是我的人生启蒙课,当我离开海,进入内陆之后,这些经验仍在暗中助我走出迷途——对志怪故事烂熟于胸的人来说,即便在尘世间遇到真的妖怪,也不会感到惊慌。
盛文强:用现代眼光来看,海怪属于“神秘博物学”的范畴。当年黄帝在东海之滨遇到怪兽白泽,白泽是传说中最为博学的瑞兽,它口吐人言,为黄帝讲述了天下鬼神精怪,共计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种,并谈及各种怪物的习性及趋避之策,黄帝命人记录成册,这就是闻名遐迩的《白泽图》,是我国神秘博物学的滥觞,可惜后来失传。此外,孔子曾说《诗经》可使人“多识于草木鸟兽之名”,相形之下,孔子提供的是一种从生活常识出发的博物学诉求,与神秘博物学的着力点迥然有异。
古老的海怪需要搭救
记者:我们今天来读海怪故事,意义在于哪里呢?
记者:中国海怪有哪些可供发掘的历史文化资源?或者说,中国传统文化中有哪些“海怪元素”?
生于青岛的盛文强,是听着海怪故事长大的,对大海有着很深的情愫。近年来,他奔走于渤海、黄海、东海及南海,致力于渔夫口述史、海洋民间故事的采集整理。随着童年时代的远去,海上已经难以听到海怪故事了,盛文强将对海怪的深情化成白纸黑字,记录在《海怪简史》里。 记者张双
盛文强:随着航海技术及商贸活动的发展,无限元宝网页游戏私服,海中的庞然大物——比如经常作为海怪原型的巨鲸,在捕鲸业畸形发展之际,已经面临着生存的危机,而古典时期的巨鲸掠过海岸时带给我们的宏伟、崇高,以及搁浅的鲸鱼带给我们的悲壮体验,都消失殆尽。我们目睹了一种古老精神的沦陷。正如雨果所言:“远古的怪兽们随着时间的推移,仿佛被空间越缩越小了,最后就成了今天昆虫们的样子。”我们今天来读海怪故事,无疑是与海怪的互相搀扶,希望能藉此突出庸常生活的重围,抵达澄明之地。古老的海怪需要搭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