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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抢劫犯”母亲的1605天

  杨惠贤的世界从此彻底改变。

  2011年3月12日,星期六,也是植树节,但对杨惠贤来说,只意味着每月一次的探监日。

  2006年10月31日晚,去给客户送货的王朝突然失踪。

  跑下来这一圈,花了4年半的时间。有人向王朝说:“这一切都是你妈妈磕头磕来的。”

  给妈妈的信上,他写:“在监狱里,最最痛苦的事情就是这样一次次希望,又一次次失望。觉得触手可及的东西,一次次烟消云散。多次下来,我已经快要崩溃了。但我还是会对下一次怀有百分百的希望。如果不自欺欺人,怎么在监狱里活下去啊?”

  只有妈妈坚持去申诉。一审、二审,向保定市中级人民法院提出申诉被驳回,向河北省高院提出申诉,高院指令保定中院再审,再审继续维持原判,再向河北省高院提出申诉,高院决定提审,终审裁定撤销以前的三次判决和裁定。

  杨惠贤拽拽肩上的紫色小包,走进探视大厅,坐在分好的窗口边等儿子。

  “打成那样,不是我还不认罪,是我不知道认什么罪。”王朝说,收到的第一份起诉书上,罪名是运毒贩毒,很快被收了回去,后来又成了抢劫罪。“我当时还高兴,入室抢劫根本和我不沾边,肯定能很快出去。”

  那个朋友眼中活泼健康的小伙子已经浑身伤病。“如果我一开始走减刑的路,再过一年多就可以出去了。可我现在一直抗拒改造,不能减刑,得坐满13年牢。”

  那时的王朝在石家庄有两个公司,身家数百万,穿戴只要名牌,2003年就开起了二十多万的车,正志得意满。

  1594天。

  “我知道我妈只是个普通人,那个庞大的执法机器系统一旦启动,要说螳臂挡车,我妈连螳臂都算不上。她一步步把我的案子推到现在,得有多苦”

  她以为儿子被人绑架,十多天后才知道,王朝被捕了。后来的起诉书上称,2006年8月11日12时10分,被告人王朝蒙面入户到保定市XX家,采用暴力捆绑等手段抢劫人民币13000元、红色三星手机一部,首饰若干。

  周围的人都不相信申诉能有什么用。王朝的前妻觉得他清白,但也觉得不可能翻案,“你妈在瞎闹。”王朝低下头:“明天是我们离婚3周年纪念日,她已经又结婚,生了一个儿子,挺幸福的。”

  杨惠贤捏起蓝芯圆珠笔,在日历本上红色的12旁边写下这个数字——儿子王朝入狱已经1594天。

  更何况,8月11日当天,跟人撞了车的王朝在石家庄给车验损,有多人证言,也有书面签名证据,怎么会跑到150公里外的保定入室抢劫?“一定很快就能还王朝清白的。”杨惠贤觉得。

  本刊记者 刘珏欣 发自河北保定、石家庄

(责任编辑:付吉珊)

  “对!哪怕减刑到一天,他也是抢劫犯!我们要的是无罪释放。”杨惠贤说。

  2010年4月26日,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经审查认为,原判认定被告人王朝犯抢劫罪的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决定本案由高院进行提审。11月22日,河北省高院终审裁定,认为原裁判认定的部分事实不清,撤销该案的一次刑事判决和两次刑事裁定,发回保定市北市区法院重新审判。

  但王朝老和妈妈发脾气,几天前给妈妈发去短信,连写了8个“骗子”。“我这样伤她的心,不是真怪她,我知道那是孩子对老人不负责任的情绪,但我没有别的渠道可以发泄。我真对不起她。”

  “起码他已经不是罪犯了,作为嫌疑人,不能再押在监狱了。”可河北省高院的终审裁定作出了3个多月,还没有发到王朝手上,他还在监狱。

  

  他从始至终没有认罪,零口供。“我开始被抓,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办案的让我好好想想犯了啥罪,我哪儿想得出来?有人进来,办案的介绍说是保定市北市区公安分局李刚副局长。第二天晚上,他们开始打我,李刚第一个动手,上夹棍,夹手腕。他一动手,办案的跟着动手。那些酷刑啊!太可怕了。后来看守所都拒绝收我,把我拉到医院去抢救了11天。”

  “我没有犯罪,不可能认罪,我妈妈也不会答应的!”王朝说,

  34岁的王朝坐在了探视大厅玻璃墙的那边,拿起电话听筒。刚才他还在输液,走路摇摇晃晃,变态网页游戏私服,脸微微浮肿。

  王朝受过高等教育,在监狱里比较少见,管理人员想让他编监狱刊物,可他交的文章是《我要申诉到底》。“后来管理人员再也没搭理我。”

  “又来看儿子啦?”守着石家庄鹿泉监狱探视铁门的狱警向杨惠贤打招呼:“来得太多,对儿子其实也不好。”六七天前,是监狱医院的每月探视日,杨惠贤刚来过。

  2007年12月10日,保定市北市区法院,第一任主审法官被莫名换掉后,王朝一审被判抢劫罪,有期徒刑13年。

  有人劝杨惠贤,监狱比看守所医疗条件好,不如待在监狱算了。杨惠贤梗梗脖子:“那可不行,起码我儿子从那个罪犯堆里出来了,看守所最大算个嫌疑人、被告人,我觉得看到光明和未来了。”

  很多人劝杨惠贤,让王朝一边减刑,一边上诉吧。可减刑的第一条要求就是认罪。

  杨惠贤的第一反应是心里一下踏实许多:“说他有别的罪我真不敢保证一定没有,但要说他抢劫,还专门赶去保定抢,怎么可能?他不缺那点儿钱。”

  4年多来,杨惠贤从未如此接近希望。

  “我知道我妈只是个普通人,那个庞大的执法机器系统一旦启动,要说螳臂挡车,我妈连螳臂都算不上。她一步步把我的案子推到现在,得有多苦。”王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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